3分改变命运
小五
1966文革开始那年,我正在读小学五年级,后来运动愈演愈烈,学生都“停课闹革命”了,一直折腾到68年“复课闹革命”时,我们这一届6年级一天都没上的小学生,稀里糊涂的进了初中。那时,初中改为两年制,课程也进行了调整:只有毛泽东思想、语文、数学、工业基础知识、农业基础知识,一共五门课。其他的课,外语、化学、物理、生物、地理、历史啥的,统统都没有。语文唯一的一篇古文是《愚公移山》。每个学期还要学工(去工厂劳动)、学农(去农村劳动)、军训、挖防空洞什么的。读书的时间本来就不多,上课时,还老是乱乱哄哄的。老师们都很“面”(河南方言,厉害的反义词),也不敢管。有的课,比如数学,和小学学的接不上茬儿,听不懂,就更没兴趣学了。毕业时,我们这一届“连窝端”—全部上山下乡“滚一身泥巴,炼一颗红心”到广阔天地修理地球去了。
1977年恢复高考,我刚从内蒙兵团回到郑州。就凭7年“屯垦戍边”的生活经历和小学五年级的文化水平,压根就没敢报考。再说我这人随遇而安,能从内蒙调回来已经很知足了。
八十年代,改革开放了,国家不认在文革时期所读的学历,必须参加初中和高中的考试,考试合格才能承认新的文凭。上初中数学补习班,第一课就听的一头雾水。下课后,我问老师什么叫“通分了”,“约分了”?老师问我是哪一届的,咋会听不懂啊?他说:“你们这一届小学都没上完,小数分数都没学,咋能听的懂呢?唉,你以后可以不来了。”当时正值深秋,阴雨连绵,我打着哆嗦走回家,心里满是委屈,愤怒和无奈,脸上泪水雨水横流,有种被社会遗弃,被从“大堆儿”里择出来的恐慌感。初中文凭都考不上,以后咋混啊?就拿我们单位说吧,学历一个比一个高,硕士都很常见了。分房子时张榜公布工龄、学历啥的,我的初中学历引起大家窃窃私语,虽然心里觉得应该脸红的不应该是我,但心里还是有些怕怕的:咱们中国老百姓干什么都随大流,最怕和别人不一样,大家都有的你没有,那么你就很另类,随不上“流”,扎不了“大堆儿”,被择出来,入了另册,成为一只白乌鸦——那就死定啦!
读书少,没有文化,是我心中永远的痛,什么时候想起来,心都是酸的。同事说我出身书香门第,应该报考大学。我想也是,不能这么浑浑噩噩地虚度一生,我下决心一定要考上大学!
1986年我参加高考可谓背水一战。语文,政治,历史,地理靠死记硬背还能奏效,关键是数学,如果考0分,就失去了录取资格。急的我天天上火,满嘴起泡。可急有啥用?天上不会掉馅饼,地上也没有捷径可寻,只有老老实实从头学起。
因为文革,我们七零届小学六年级没上:语文,没有学过语法,主语谓语宾语都弄不清楚;历史,一无所知,小学初中都没有学过;地理还好,小学五年级学过;最吓人的是数学,小数分数都没有学,而数学是环环相扣的,缺一环就衔接不上了。
不怕大家笑话,数学,是从小学四则运算开始复习的。高中数学唯一能看懂的只有“集合”, 我感觉“集合”和初中的“方程”有点相似,自成体系,貌似不在数学环环相扣的链条上,心中大喜!我就把“集合”学深学透倒背如流。进了考场,第一题就没看懂,那些奇形怪状的符号也不知是啥意思,吓的我差点没晕过去。再仔细看,有一选择题是“集合”(此题3分)!我毫不犹豫地答了题,如释重负。考完别人问我,选择题为啥不答呀,瞎蒙也能蒙几分,白给你送分呢你都不要傻冒呀你。我说要是瞎蒙老师会以为“集合”作对了也是瞎蒙的呢,那就太对不起自己啦你说是不是?
这是我一生中考的最费劲,最珍贵的3分,它决定了我一生的命运。后来呢?当然是考上啦!
上小学的的儿子和上中学的外甥女听说我数学考了3分的轶事,乐不可支,笑的前仰后合。任凭我怎么解释,他们也弄不懂那个年代是怎么回事儿。是呀,在寓言中,狼想吃小羊还要找个借口呢,可文革中,学校里批斗老师连借口都不用找,“知识”就是一种罪过。“那时的人都疯了吗?”面对孩子的们的困惑,我决心一定要做些什么,让同龄人重温历史,汲取教训;让下一代知福,知足,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受教育的权利。
到此打住,我已泪流满面。
2006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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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起往事就心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