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军节的回忆——

老八路父亲的解放区之行

小 五

1981年，身患癌症的父亲在经历了手术、化疗后，病情有所缓解。这时，身体仍然虚弱的父亲作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决定：用两个月的时间，步行当年的解放区。

父亲于1937年7月参加革命，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岁月，战斗在张家口、保定、石家庄一带，对当地的人民群众有着深厚的感情。

小时侯，父亲给我们讲过当年人民军队和人民群众鱼水情深的感人故事。

抗战时期，父亲是新华社记者，经常在敌战区四处奔波，到了晚上，悄悄进村敲开“堡垒户”的门，睡在老乡的炕上。老乡则坐在门外放哨。夜里，老乡是不敢点火做饭的，鬼子在炮楼上看到谁家炊烟袅袅，就来捉人。天快亮时，老乡扒拉出埋在灶灰里热乎乎的山药蛋，父亲揣上就走了。

有一次，几位武工队员护送父亲穿越敌战区，一位老乡给他们做向导。父亲骑着老乡的马，一行人走在上山的路上。突然，枪声大作，从山上冲出一群鬼子冲着父亲一行疯狂扫射，武工队员和老乡当场牺牲，父亲从马上摔下骨碌到山路边茂密的树丛里，躲过一劫。

我母亲是部队文工团员，战争年代也曾经历九死一生。她虽然不放心64岁高龄的父亲独自步行解放区，但是父亲要去的地方，也是母亲当年战斗过的地方，她理解和支持父亲去圆一个梦：在有生之年再次踏上那片撒满烈士鲜血的土地，祭奠战友，看望那里为革命做出巨大贡献可亲可敬的人民。

1981年7月初，父亲出发了。9月，父亲回来后，把在解放区的所见所闻写成文章，发表在10月1日的河南日报上。

今年，是建军85周年，穿过7年军装的我十分怀念已经去世多年的老八路父母。在为他们创作了油画作品后，又到市图书馆查阅了当年的河南日报，看到了父亲的文章：《大地葱茏今胜昔》（以下是节选）——

今天，就要进入晋察冀边区的平北根据地了。

平北根据地，是以大海坨山为中心，包括赤城、龙关、怀来、延庆、怀柔、顺义等县的山区。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，日本鬼子和国民党都在这里制造过惨绝人寰的“无人区”，实行烧光、杀光、抢光的三光政策，妄图消灭根据地的军民，以巩固他们对占领区的统治，斗争十分艰苦。

我要去的赤城县东兴堡公社的大庙子、前后孤山一带，就是敌人制造“无人区”的地方。现在那里的人民群众生活的怎么样呢？我抱着一种怀念、崇敬、歉疚的心情，又踏上了这个昔日的战场。

我同赤城县委宣传部的一位同志，还有公社的同志，沿着红河向大庙子大队进发。路程不过25里，但途中要翻越一座山峰，上下15里地的干沟岭。公社的同志说：“年轻人过一次岭也要走3个多小时，你头发都白了，还是雇条毛驴骑着吧。”我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，但是我的背包已被他夺过去背到他的肩膀上了。

爬了一梁又一梁，过了一沟又一沟，直到中午过后才爬到山顶。这是，我的肚子咕咕乱叫，早饭吃的那碗小米干饭和莜麦南瓜汤已经消耗完了。我的两腿开始发酸，但还是鼓起勇气往前走。正在我们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时，忽然听到一阵叫声：“老同志，等一等，我们的车接你来啦！”顺声望去，只见一辆三匹骡子拉的胶轮车，沿盘山道飞奔上来。我握住两位青年的手，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。他俩说：“为什么不早打电话来，我们好早点过岭去接你呀？我们年轻没和老同志们见过面，你们什么时候来，我们会和老一辈一样欢迎你们的！”不由分说便把我扶上车去，鞭子一扬，很快就来到大庙子村前。

晚上群众用待客的丰盛饭菜招待我们。

吃罢饭，来看望的群众越聚越多。一听说是当年在这里打游击的人回来了，乡亲们都像看亲人一样来瞧你。大伙问长问短，问候那些在这一带领导群众坚持斗争的各位领导，问候他们熟悉的干部和战士。乡亲们深情地说：“告诉那些能来的老同志回来看看吧，可能有人忘掉了我们，可这里的群众什么时候也忘不了他们哪！”我默默地点着头，心里一热：人民，多好的人民哪！

更让我感动的是大队长还记得司令部住在哪道沟、警卫连住在哪条岭、新华社驻在哪个坡坡上。我当时是记者，穿一件自己用白板山羊皮缝的坎肩，腰里束一条绳子，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。

躺在大队部的炕上，一阵爬山后的乏困向我袭来。但是活跃的思绪使我不能入睡，思磨着每个干部和群众的谈话。这个村子曾被敌人烧光过12次，群众在山岭上搭起窝棚，继续同敌人斗争。解放后，政府帮助他们回村重新盖起了房子。现在修了公路通了电，群众的生活有了很大提高，吃饭不只是小米、玉米、山药蛋，白面大米也开始在他们的餐桌上出现了。

这次重返根据地，对这里的山山水水倍感亲切、对这里的人民更加热爱、敬佩，他们像山上的松柏，永远青翠挺拔；像坚硬的岩石，久经风雨而昂然屹立，任何凶恶残暴的敌人都无法征服他们，任何艰难困苦都只能被他们所克服。这不正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伟大性格吗？如果今天我们全国人民都能拿出这种精神去奋斗，那么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，还有什么障碍不能逾越呢？

——